pm001 2008-6-5 13:47
所有的牺牲都是不朽的――怀念我的老山战友
[color=red][size=6]离我们最近的那场对越自卫反击战----“中越战争”已在人们的记忆中渐渐逝去。当年两国从同志加兄弟的友邦到同怀“刻骨铭心”的仇恨、痛苦、悲怆......,似乎随着早已飘散的硝烟,已被绝大多数人淡忘......。
在那个年代,和我们一样大的同龄人,他们用汗水,热血,甚至生命,书写着一代年轻人的传奇。
无论历史怎么演变,意识形态如何变迁,他们的功绩永远不应该被忘记,被埋没,只因为他们是中国军人,
我们是和平捍卫者,但我们永远不回避战争,尽管我们希望永远告别战争![/size][/color]
[color=deepskyblue][size=6]现在转帖一片战记,以此纪念我们的英雄。[/size][/color]
(帖子比较长,要分几个部分才能贴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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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size=5]第一部 新兵岁月——歌乐山山下
永远都忘不了离开家乡的那个清晨。是我们这里罕见的浓雾,五步之外看不见人了~~区武装部集合起我们56个帽子都戴不好的新兵蛋子,草草完成了欢送仪式。大家开始向停在街口的几辆客车走去,家人们又纷纷围了上来。我和母亲都笑着,我说,回去了吧,今天不是赶场吗?家里的铺子爸一人忙不过。妈说,好! 我实在没有多少离家的愁绪,从13岁就开始在外读县中,我早已习惯了自己安排自己。这次选择当兵,我也是自己作主,在补习的中学报的名。那时的部队很青睐高中生,到学校来招。我是已经考上了,家里才知道。记得回家时,妈妈只淡淡的说了句,咋不先说一声尼?然后就开始为我张罗出门的东西。我一直以为她是支持我当兵的,后来,女同学来信时,我才知道,老母亲知道我选择入伍后,大哭了一场,她一直认为自己儿子是读大学的料~~~~
总之,以后我回想起那天早上,没觉得什么特别的印象,只记得那场大雾,让多愁善感的自己感觉有些压抑!
上到车后,这一丝的不爽,也很快就烟消云散了!大家都是附近几个乡的,很多都认识,我虽然在外读书,但因为生长在街村的,小时是娃儿头,名声在外!哈哈,过来给我打招呼,问我认识谁谁谁的也不少~~~~~大家兴奋的吵啊,闹啊,车子载着我们这群毛头小伙子,在浓雾中缓缓驶去~~~
我们到达市里,和另外几辆客车会合。那是另外一个区的几十名新兵,邓尚春就在里面。这时,大家都知道了,我们泸县籍共127名新兵,将共同去向——内江,新兵教导团。
接近中午,车队终于缓缓开进设在内江邢家坝的营区。我捂捂已经在叫唤的肚皮,长舒了一口气~~~突然,听见车外有人喊,不要下车!不要下车!大家面面相觑,不知何事。十多分钟过后,我们发现车队开始掉头,往营外开去,一个军官模样的人,跳上我们车,只说了一句话:接上级命令,你们改变集训地,到重庆!待他跳下车,我们车内立即又热闹起来,好几个战友都在说,安逸,安逸,重庆好玩儿多了!我的心却往下一沉,那个预感真切的又向我逼来~~~
我们到内江军供站的时候,已经近下午一点了~~~那时,军供站好像就离火车站很进。大家接到命令是,就地集合,等待午餐,下午坐火车到重庆。但是,大概是军供站之前也不知道要接待我们,这顿面条午餐,我们一直等到了下午三点过!新兵都老实的,上面叫我们不能出站,大家就都呆着,饥渴地看着外面火车站热腾腾的小吃摊~~~我实在忍不住了,对我身边的王述波说,这样不饿死人啊?!这家伙是我一个乡的,比我小两岁,个子也小,上车后,一直和我坐一起。可能确实饿疯了,看起老实巴交的他,居然,望着我,点了一下头,我们两个迅速地站起身,往站外走去,这时,其实当官的早都没在院坝里看着我们了!但一大片一席地而坐的新兵,只有我们俩钻出了站外,在小摊上买了一支卤鹅,三下两下消灭干净。后来,大锅面终于抬出来时,我俩闻闻那糊味,就没去和战友们抢了~~~)
傍晚五点过,我们终于登上了火车。进得车厢一看,本已疲倦的身体,几乎都要瘫下去了!不说坐位,连站的地方恐怕都找不到了~~~开始,大家还背贴背,脸挨脸地站着,等到车厢里亮起灯光,一个你们肯定没有看过的景象出现了——整节车箱坐椅下,躺满了身着戎装的军人,在别人的脚边,一张张稚气的脸,发出此起彼伏的鼾声~~`
我睡了一觉,被尿涨醒,艰难地从别人的脚下爬出来上厕所。昏昏沉沉往回走的时候,一个人一下引起了我的注意,居然还有一个穿军装的新兵“坐”在椅子上!这个家伙还很帅!和身旁的一个中年妇女吹得还正起劲儿尼!这时,他看到了我盯着他的眼光,笑了!对我点点头,“没睡好吧?过来坐坐?”,就在我迟疑之间,他已经站起来了,我看了看他让出来的半边屁股的坐位,也竟然就坐了下去~~摆谈之间,才知道这崽儿上来后,就站在这个妇女旁边,三说两说,认起是半边老乡,人家就让他挤着坐了~~~~这,就是我与邓尚春的第一次认识!
清晨,我们终于走出了重庆火车站。一溜敞篷军车,载着我们,沿着嘉陵江向沙坪坝方向驶去~~~迎着江边的冷风,看着薄雾中的远岸,那个预感,又一次 强烈地在我脑海在出现!我突然就有了种悲壮的感觉,非常清楚地记得,当时我的心中,一遍遍地喊着:我来了,我绝不会退缩!!!
五、 现在,回忆刚入伍的那一段日子,真是千头万绪,感慨太多!所以,我只能一个人在深夜,静静地,一支接一支的烧烟,仰面看一个个的烟圈~~苦苦寻找飘来晃去中,最漂亮,最牛b的那个~~~
就先说说,那些个我记得的“第一”吧!
当然,首先是入伍后得到的第一个表扬了:小腿受伤,但我却没有享受到任何的优待,没错过任何的训练。每天早晚的跑操,我是再没有争先的脾气了,虽然一直有一个瘦子在后面推我。但我可以在其他科目上,与一起的新兵,甚至老兵们,暗斗一番啊!单杠,我一上就是三练习;队列训练,我总是在新兵中最先休息;俯卧撑、仰卧起坐,一口气100多个,不少老兵看了,只有悄悄的走开~~~终于,当兵一周后的全连总结上,连长提到了我!口头嘉奖,呵呵,也让我在星期天,心甘情愿的出了第一笔“血”~~~
第一次后悔:我选择当兵,老师同学中很多人不理解,特别是教我文科的老师!但我明白,恰恰是他们对我的期望,使我不得不放弃继续高考~~~我是严重“偏科”的家伙!初中后,作文可以经常在全县竞赛中拿名次,历史、地理、政治也不错。但,即使我高中分到了文科班,那,也必须要考数学、英语啊!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不感兴趣的东西,就是无法去接受!我那时就开始对教育制度产生质疑:这世界上什么行业都需要英语,数学吗?
我不愿再次看到我深爱的人,失望的眼光!我知道,那将会彻底的摧垮自己!选择当兵,是我唯一的出路;既然选择了,就没有回头路!入伍前后,我对自己的选择还是有信心的。只是没想到,生活经常会跟你开一些残酷的“玩笑"——偏僻就要把我所在的部队,放在一个大学云集的地方!让你每天看到对比,看到差别,看到自己的错误~~~当我第一次被半夜叫起来站岗,迎着冬夜的寒风,看到对面西政静静的校舍,图书馆里温暖的灯光;当我第一次,汗流浃背,喊着口号从川外校园穿过,看到漂亮的女大学生,夹着书本,投向我们的目光~~~~我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内心的刺痛,也确实充满忏悔的问过自己:你难道就真的不能走他们走的路吗?~~~~~~
军车开进营区。一个干瘦的老兵(后来知道他就是我的班长),一边帮我整理背包,一边盯着我,似笑非笑,你们遇着了哦!他就这样给我说了到部队后听到的第一句话!
我分到了二机连,一起的老乡有陈锡恒、赵文华、杜德彬三个。记不清那天早饭吃的什么了,记得住的是我军人生涯的当天非常饿!饭菜很难吃,基本吃不下什么。后来,相当一段时间,就都是想吃但不够吃的记忆了~~~
晚饭过后,收拾好床铺、物件,好像快十点了。我已昏昏欲睡,却突然听到了急促的哨声,那个干瘦的老兵站在门口,对我们十多个歪歪斜斜的新兵直喊,跑操了!跑操了!我终于在心里骂出了到部队的第一句糙话~~~想到过,会吃苦,但想不到,这么苦——这恐怕是多数新兵最初、最深的感受吧!
跑出营区,我又骂了第二句脏话,这他妈是什么地方啊?不是上石梯,就是下石梯,就没有好好的一段平路!呵呵,80年代西政的同学会深有感触的~~~在跑一段漆黑的林荫道时(当时,还不知道这正是在歌乐山下,当年烈士们试图突围的路线),那干瘦的家伙,居然大喊一声:冲啊!窜出队列,加速往前开始狂奔!我当时虽已气喘吁吁,却在不自觉中紧跟了上去,心里想,疯子,我这个校运100米第三名,倒要和你比比!
不曾想,眼看就要追上,我却大叫一声,趴在了地上。来到重庆第一天,我就遭遇城市杀手,被一个小井坑暗算了!崭新的军裤裤管,横着张开了一嘴巴,小腿上,一些湿湿的液体像小虫往下爬去~~~
我用一些带悲壮的眼神望着那瘦男人,心里闪过一个念头,该谁来背我?只见这家伙,一爪扯下扎在手臂上的毛巾,三下两下捆在了我的小腿上,起来,全体,走!大家又开始狂奔,我被他拖着,紧跟在后面~~~上石梯的时候,他推过我,我听到了他恐怖的喘声,但我,就没有盼到,那个温暖的后背~~~如果那天你背了我,我一定会发誓,满足你三个要求的!这是我后来在酒桌上,对他的笑谈。他答,你又不是娘们儿!哈哈哈,我们两人都大笑起来。
记得那晚,我们回去,又每人做了50个俯卧撑。终于躺在床上的时候,很奇怪的,我的心里却轻松多了,根本就没有了白天时的那些胡思乱想,踏实地,睡了我在军营的第一觉~~~~
第一次和战友的“冲突”:没想到,到部队才一个周,我就差点儿和人干架!而且,是和自己的老乡干!这发生在我们到部队后的第一次看电影~~~印象太深了,这部电影!应该是我唯一记得住名字,却一点也不知道内容的一部影片~~~排起长队,正步入礼堂,“听口令!全体脱帽”,半小时拉歌,双手端放,看着银幕上跳出五个字——母老虎上轿 靠!当时我心中如猫爪乱抓~~~熬了半小时,我探身轻问前排的“干瘦”,“我有点拉肚子,可以先走不?”,“操,你看有谁动?坚持”,终于坚持到散场,人挤人出门,突然,前面的赵文华转过头,“你踩我做啥子?", 谁他妈有意踩你啊?!你该不会也是古装戏看得火起了吧?记不清对骂些什么了~~两人一路文斗到宿舍后,准备开始武斗,一直没有说什么的“干瘦”站了过来,“打,使劲打,像打他妈越南人那样打!”,赫赫,我们两人还偏偏不干了~~~
我后来离开二机连后,和赵文华在老山接触的机会并不多,但我忘不了他,忘不了他那犟犟的表情,他那时应该是很清楚打不过我的!!五年前,我终于又和他有了一段联系,他被县粮食系统精简,万把块钱就失去了工作十多年的乡镇粮站岗位!同样待遇的,还有十多个战友。他找到我咨询,我知道自己帮不了多少忙,我只能是,他们来一次,我就在小酒馆里,把他灌醉一次~~~&
从87年11月11日到重庆,至88年1月12日离开,我们在这里用整整两个月的时间,完成老百姓向军人的转变~~~[/size]
[[i] 本帖最后由 pm001 于 2008-6-5 13:54 编辑 [/i]]
pm001 2008-6-5 14:02
[color=Red][size=7]第二部分:[/size][/color]
[size=5]我在连里后来被分到高机枪排,除了第一次扛起它那一百多斤重的三角架,跑起路来感觉真tm沉,这还记忆犹新外,印象最深的,就是无休无止的队列训练和各种阅兵了。
虽然已是冬季,但“火炉”的名号不是浪得的!遇上艳阳天,在热辣辣的太阳下,一动不动站上一个小时,有人也会受不了的~~~大概训练不到一个月时,我就眼见了一个站我身边的开江籍新兵,慢镜头般的躺在了操场上,然后,全身抽搐~~~后来,他被退回了老家。有人说,他是故意的!但我宁愿相信,他是精神紧张到极点,肉体承受到达极限。
白天练,晚上练。第二天如果有检阅,那更是练上加练!没人敢偷懒,老兵眼睛毒着哩!各种惩罚的手段,在地方是想象不到的!其中,我最怕,也最反感的是,“看外国金鱼”——叫你趴在操场边,面朝污水沟~~~~
我的队列算好的,终于没看过一次外国金鱼。但一段时间里,两腿内侧,赫然各暴出了一条红筋!上床都成为一件艰难的事。上厕所,大家更是千姿百态~~最常见,包括我也在使用的就是“大鹏展翅”了。
我曾经很自作聪明的质问过“干瘦”:我们是要去打仗的,练这些叠被子,走正步,何用?不浪费时间?!他瞪了我两眼:这些你都干不好,你还是兵?你还打什么仗?!
入伍后的一段时间里,我是很看不惯一些老兵体罚、欺侮新兵的,这哪是新中国的军队啊?!12月中旬发生的一件事(感谢日记,呵呵),使我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:我们连一排两个班长打了新兵,引起众怒,全排新兵闹到连部,竟当众提出,如果再被打,就要集体逃跑!结果是两个班长被撤职。我在当晚的日记中写到:他们干得真好!
没想到,我还是难逃“被打” 一次的命运!;
发生那件事不久的一晚,练完队列跑完操,“干瘦”要求睡觉之前还要做100俯卧撑。我一口气做完了,很多新兵却还在“干瘦”的监督下,刚刚数到40,50~~~这时,来自贵州的“班副”从外走了进来,看到躺在床上的我,“你为什么不做?”“我做完了!”,他一楞,“再做,100 个!”,“为什么?”,啪,我的脸上已挨了一掌“这就是为什么!”,我腾地从床上跳了起来~~~~“干瘦”冲了过来:“新兵,听从命令!”,我又做了100 个俯卧撑,最后是累趴在床上,没有洗澡就昏昏地睡去~~~~
第二天,“大鹏展翅”时,正好碰上了指导员!这家伙前两天还在来探亲的母亲面前夸过我“不错”,而且他母亲还认出了和我妈是少年的朋友(后面说),我可是终于找到了“告状”的对象了!不料,他听完我一番“理直气壮”的申诉,只冷冷地回答:不听上级指挥,不该打?累得死你?你以后是老兵了,也会打新兵的!
现在,想起来,哪里都是有阶级的;而且,只要有社会,阶级就永远不会消失的~~~~-
我是在军队上的人生第一堂课,这特殊的课堂,不过就是用了些特殊的手段,慢慢把我们这群毛头小子,从老百姓变成了军人~~~~~%
二十年前的12月30 日,我的日记里记载下了两件事:妈妈第二次来部队;傅权有司令员检阅我们。
盛大的阅兵式,从下午两点开始。当我们喊着口号,迈着正步,从主席台前走过,接受当时的成都军区司令员傅权有、重庆市委书记肖秧等党政军领导致礼时,我们知道,出征的日子就要到了!
刚从阅兵场回到宿舍,坐在床上看书的我,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喊:江哥,你母亲来了!只见邓尚春已经领着我妈妈,走进来屋来。这小子在大门站岗,一眼就认出了我妈妈,因为,我们母子俩长得太像了!这小子叫人换了岗,就一路寒暄着把母亲带过来了~~~
我高兴得跳了起来,完全没有想到母亲会在一个月内第二次来到重庆!要知道那时的交通,我母亲到这里必须要转三次车,花十多个小时!我更高兴的是,母亲这次来,给了我一个弥补的机会:上次她坐夜车来看我,因为连队只准了我半天假,我们母子俩一共在一起只呆了四个小时,其中,还包括到商场,给我挑选一个小收音机,用去了近一小时。我们实在没有说上几句话~~~在解放碑,我目送她上了电车,车门未关之前,我突然又看见她向我招手,欲言又止的神情。但,就在我呆呆的,尚未迈开双脚时,电车已关上门,渐渐离去!我的眼前,一切,慢慢变得模糊起来~~~~
这次,母亲坚持和我一道去连部请假。在指导员宿舍,两个老人相互认出了对方!这也是一个专程来看儿子的母亲,她的儿子是我们的指导员;她还是一个泸州人,和我母亲当时都在欢迎解放军入城的秧歌队里;当年她22 岁,我母亲16岁;当年她入伍参军,如今也是离休的副师职军医,而我母亲因为年龄,没有随大军而去,做了一个乡镇的店员~~~人生何处不相逢,相逢更知物事非!两人聊了好一阵,母亲却坚决推辞了老朋友共进晚餐的邀请。旁边的指导员赶紧叫来通讯员,要他给我母亲收拾出一间可以睡觉的房间。
我们母子那次在一起说的话,可能是我这半生以来,和母亲说话最多的一次。妈妈对我这个最小的儿子,好像什么都说了!说她的爱情,说她的喟叹,说她的人生感悟,就是没提过,我即将要走上去的战场,更没说一句,要我注意安全,保重自己的话!我在老山时,她来过不少信,但也从没提到过这样的话题~~~~这份平静与淡然,使我后来甚至产生过,她似乎太不担心我安危的怨念。虽然,我从不想她担心!这个疑问,一直到我回到地方,女同学告诉我,母亲几乎每收到我一封来信,都要流一次眼泪~~~~我才恍然大悟,羞愧不已,更加懂得了天下父母的苦心~~~~
在重庆的两个月里,我们团610 多名新兵有11个因为各种原因和理由回到了地方,想走,似乎也不是很难!这期间,有大量像我母亲那样的家长来到部队探子,出了一个父亲带着儿子逃跑的事件,但,就在我们连队,我就目睹了一双父母,只过了三天,就将私逃回家的儿子亲自送回了军营!
中国的百姓,就是这样朴实,就是这样坚韧,就是这样顾全大局!是这样的多数,使这个民族过去不亡!将来更不会亡!
二十年前的元旦,我们终于盼到了入伍后的第一次会餐。但炊事班人力物力有限,我们接到通知:早、中、晚餐打包,16点准时送达!知道了吧?这才是标准典型的“会餐”
老母亲没有练就我们的铜墙铁壁,要我喊上几个同乡战友,中午出去打点底火。11点30左右,喻海鸥、向能彬、王述波、张寿桥、邓尚春~~~几个一车栽来的泸县兵,在西政们外的小酒馆里,终于有了到部队后的第一次干杯。近两月里,我们也有在营区匆匆相遇的时候,但大都龇牙咧嘴,满脸苦相,问的第一句话,多是——今天你被打了没有?
送走母亲后,我发现连队的训练一下松了不少,日子变得好过起来~~`~现在才明白,部队是很懂张弛有度的。军区司令员已阅,谁还受得了天天正步走路啊?马上就要离别山城,还不让军官们和家属搞搞分别仪式啊?!
军官们吃肉,士兵们也还是要泡泡汤的~~~~
离开前的一个星期里,军民共建活动一下多了起来。当然,有集体组织的,也有私下悄悄的干活儿。
我就陪“干瘦”在西政的足球场里,坐了半晚上。不用说,旁边不远不近的,还坐着两个异性。有一个好像就是烈士墓街头守照相馆的吧,我不知“干瘦”怎么去惹上这胖胖的mm的,还叫上了一个更胖胖的来作陪!听着他和她,半天才说一句话,明显牛头不对马嘴。抱着双臂瑟瑟发抖的我,照老范现在的话说,心里更是拔凉拔凉的~~~ 在心里对“干瘦”着实有些“鄙视”和“同情”的我,第二天晚上,就受到了“惩罚”
~~~~~西政的大学生来和我们联欢,呵,搞篝火晚会啊!不知当时谁下的命令,居然敢把宿舍窗子拆了,堆在连队前面的小操场上(莫非,当时连长已经知道我们回来要住新营房?),反正,宁愿后面几天连里一刻不敢没人,都要这样做,可见这次联欢活动,对于我方的重要意义。"
晚会进行过半,我这个“外表冷漠”的人,终于被熊熊燃烧的篝火点燃!?舞曲声中,我径直走向了“粟原小卷”~~~不要笑!我的日记里就是这样描述的她。好有素质的妹妹啊!我的全副“武装”,在她浅浅的笑,轻快的舞中,被不动声色地下掉了。我开始大声而豪迈的打哈哈,眼睛也敢直直地看人,双手似乎孔武有力(他们下来说的,kao,原来全盯着我哩!),一曲终止,我正打算说句绅士的答谢,却见人像小鹿逃脱狼爪,低着头,忽忽就消失了~~
“你小子,整天阴尸倒阳的,今天咋精神浪好啊?我叫了几次,你没听到?你没发现人家早低下头了?恐怕人家男朋友在旁边,都想搞死你娃了”
好好的一个晚会,我留下的却是尴尬,悔恨的记忆~~~~
原封不动摘抄当天日记一段:“唉!我真他妈混蛋。只是想松懈跳个舞,却实在是找错了对象,找错了地方。她们大概总认为我们当兵的粗鲁,不怀好意吧!早知这样,真不该参加这晚会!”
我虽然遭受“打击”,外表更加冷漠了。但内心,还是感受到了驻地mm们的真诚和热情的。日记里有这样的记录:下午,电车上遇见了很漂亮的一个重庆姑娘,主动和我打招呼,好像知道我们要上老山的事。下车时,居然给了个电话~~~~我要不要找她啊?
我是最终没敢打这电话,虽然后来后悔得不行。
我想,“干瘦”是肯定不会放过这等好事的!怕被骂为傻兵,我看作他整天毛焦火辣,东奔西突,咬住牙也没说这事儿。;
部队出发日已定,除有时看看介绍边境情况的录像;做点思想动员;试装,试坐外,这时的军营已处于半自由状态。这时,看出老兵的“不成熟”了,他们比新兵们更急着往外面跑,直至折腾得弹尽粮绝,入不敷出~~~~“干瘦”也脱不了这欲,这俗。正遇他生日,他除了请我们三四个兵,还去请一些什么女大学生嘛!吃下去了,又发什么严重胃溃疡嘛!团卫生队还医不了,又送到“324”医院。三天后去看他,说没钱了,已一天没饭吃了。还好,我和另一兵还有回去的车钱!回营,15 元卖了一套绒衣绒裤,赶快让我们英勇的平阳虎吃到了晚饭。我说,这下,你怕是要因祸得福了,留这和重庆妹妹慢慢玩儿吧。他用惯常的瞪眼:你娃咒我啊?!我这手艺白练啊?!
说这话,可能你们很多人会认为是“冒皮皮”,但如果你当时在我部,你就知道,别人说这话,大家会大笑,他说的,会信!
这样说吧,没打仗这事儿,这家伙可能根本当不上班长!
还是说我亲眼看到的他吧:那天,幸好该我值日,没随他出去跑操。几个新兵跑回来,说,遭了,遭了,班长被重庆崽儿围住了!那些人好像还有刀!我说,那你们还不管他?!我们回来搬救兵啊!那,赶快叫人,走!我们十多个带了些乱七八糟的家伙,气喘吁吁的跑回半路时,碰上他了,嘴角流血,光头上长包,关键是,眼露凶光。指着他带出去的那七八个兵,他一字一句地说:你们,全给老子去跑十圈大操场,没跑完,不准吃饭!
我小心翼翼地问了下,知道了大概:他们跑铁轨线,遇上几个崽儿,先是远远的喊,一,二,三。然后,狭路相逢,路太狭窄,谁先过?!不知这帮重庆崽儿那天是干什么不顺心了,刚一动手,就全部亮出刀来了!新兵们哪见过这阵势啊,有的躲在一边,有的就往回跑啊~~~~如此勃然大怒就不奇怪了,想想这家伙,身手那是不凡,在全团多次有以一敌众的赫赫战功,档案里的记载,都是他把人送进卫生队的处分,哪知这次带了一大帮人,还打了败仗(我估计应该是败了,当然从没人问过他是怎样冲出来的
附带把他以后的一些事情都交待了吧,离开重庆后,他就不是我的班长了,往后的叙述不好再安插了。
在老山,他果然成为第一批立功的兵,二等功,后来还听他抱怨过,说是排长胆小,要不,不是军区一级英雄至少也是一等功。晚上,他和人家在堑壕里短兵相接了,他失去一个大拇指,对方在堑壕上塬留下了一摊血迹。他要冲出去抓活的,要知道上一批部队守一年,都没搞到一个俘虏啊,他娃心里太明白这价值了!哪还管什么外面有无地雷,什么外面情况不清噢!但他的英雄壮举,被排长的铁臂死死的扼杀了!这可能是他娃抱憾终生的事~~~~
他后来好像分配回内江市什么企业,再后来,关于他的传说有几个版本!有一个说,他在的企业也破产了,他去广州做了什么老大的保镖~~~
所以,我一直不敢告诉各位,他的名字![/size]
pm001 2008-6-5 17:55
[color=Red][size=7]第三部分:[/size][/color]
[size=4]那片红土(一)
88年1月12 日,是我们开进云南的日子
在之前,二营四连作为先锋,已经出发了。那天很热闹,有不少战友自发去送行,让我记忆深刻的是,五六位老兵弹起吉他,一曲“送战友”唱红了在场很多人的眼眶~~~~
全团出发的这天,气氛却是异乎寻常的平静。清晨即得到通知,第二天凌晨两点集合。大家似乎都开始默默地收拾,紧张地准备,然后,静静地等待~~~晚饭后,一些大学生陆续来到军营。两个川外86级的女大学生找到我,说是从指导员那里知道我是她们的老乡。她俩拉着我去参加学校的舞会,其中一个叫周凤琼的,可能连续和我跳了上十曲吧,记不得了~~~但我要在今天说,二十年后,记得你!谢谢你!
十点钟回到部队。两点,营区里人潮汹涌,到处是急促的脚步,此起彼伏的报数声。连长的命令简短低沉:全连,跟着我,出发!全团官兵分为长长的两列,沿着铁轨向梨树湾车站走去~~~静夜里,只听沙沙的脚步声;寒月,投射在前面战友的钢盔、武器上,闪出清冷的光芒。
我们登上闷罐货车充作的军列时,已经凌晨四点了。大家打开背包,往车里铺着的草席上一躺,就这样,在睡梦中与山城告别~~~
到达目的地,我们坐了三天三夜火车,三天的汽车。)
生活规律完全被打乱,常常白天睡觉,披星戴月出发;有时大吃一餐;有时一天只吃两顿,记得有一天,甚至只发了一些干粮。闷罐车上,最麻烦的是方便,虽然有个木桶,但谁好意思臭着大家,于是,大都在车门边往外进行。拉着车框,迎着寒风,很多人一个小便要十多分钟才能完成。
沿途有军供站的地方,都下了车,感觉最好的是永川军供站,吃饭的时候竟然有伴唱!我们都以为往后的地方会更精彩,后来才发现,恰恰相反~~~~在途经西昌、普熊等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时,每个车站上都有很多小孩伸手向我们要吃的,看到他们破烂的衣裳,期盼的眼神,整列车上,好像都在往下扔干粮和水果~~~~
第一次亲眼看到了过去在电影中看到的成昆线,带给我们强烈冲击的,有它的艰难险峻,更有那层峦叠嶂中,不时进入眼帘的一块块墓碑,只有一些山野花默默陪伴着这些牺牲的筑路人~~~
在云南境内,还有一件事,给我留下了很深的记忆。我们十多个兵坐的汽车抛锚了,掉在了车队后面。正好就是在石林附近吧,公路两边的喀斯特地貌深深吸引了大家,我们冲过去,在那些石丛中钻啊,跑啊,好像要把几天行军的紧张、疲乏都通通抛掉!我大声的喊,谁有照相机?谁有?
可是,没有一个人回答我~~~
我们到达的这个地方好像叫平坝。从1月18日至4月17日,全团集中在这里,进行了三个月的“临战训练”。
很多次回忆起在云南的这段日子,最先进入脑海的,还是那一片红红的土壤~~~高原上灼热的阳光;山坡上盛开的杜鹃;红土垒成的低矮民房、村庄;牛马粪便散发出的淡淡味道~~~~
最初的一个星期,是安营扎寨。一座座军用帐篷很快挤满了这片原本荒芜的山沟。“临战训练动员大会”召开后,新兵们终于明白,在重庆那“正步走路”的日子,是多么美好的回忆!
“记住,这里的训练,决定你们能否零件齐全回家!”开始训练的第一天,我们连长,一个79年进去过的老兵如是说。一切从实战出发,我们扛着高射机枪,全速跑5公里,到达训练场。中午,就在山上埋灶煮饭,看得见天上亮星的时候,我们回家。日子,就这样开始复制,每天都在变化的,是各人身体上不同的伤疤~~~~
光比冲山头,有啥用?难不成敌人看着你占领?!所以,我们连长不会如此愚蠢的,他老人家一般还会安排系列的节目,常会上演的,是捉对摔跤!不打群架,他早给你安排好对手,先下山的,就在下面等着你(所以,并不是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!),立足未稳,你完全就有可能,被同睡一个帐篷的兄弟一脚干倒!
我的对手,我永远忘不了!
他就是老乡陈锡恒,一个比我高半个脑袋的家伙。非常幽默的一个人,常会冷不丁,说句话,让大家笑成一团~~~但不知这家伙为何爱盯着我,重庆时,其他科目搞不赢我,他就在我被井坑暗算的日子里,对跑操相当的“有兴趣”。现在,他终于又找到了这样的机会!凭着“级别”上的严重不对称,他娃一次次的把我死死压在臭汗淋漓的身下~~~~在十多次的失败后,我找到了他的命门,那就是,他的两支长腿!我拼命地踢,拼命去抱!在后来,终于取得了一次次的胜利~~~
就是这样的两支长腿,走下老山时,却只剩下了一支!
前几年,他在泸县一个小厂上班时,我们一年中还能有几次相聚。厂垮了,现在是真不知他到哪里去了~~~
想到过去死命整他的腿,我就特别的不舒服!
唉,不说了~~~~
临战训练没开始几天,我们连队就参与了一个大事件。这件事,几乎改变了这批轮战部队所有人的命运~~~
要说这件事,不得不谈谈我们的连长、指导员了。)
连长,大家都知道了河南人参加过79年战役。身带三处弹痕,战场提干;军事技术一流,全师比武尖兵。为何还是连长?肯定就是文化或者什么了~~~似乎文化不高的人,都豪爽。大声说话,大腕喝酒,“要打架,就要打赢!”也是他的名言。
指导员,大家可能也知道一些了。出生军队高干家庭,地方体院毕业后入伍,相貌堂堂,全团检阅总做排头兵。有一个空姐老婆,漂亮得让全连官兵流口水~~~但他却似乎过得并不幸福,离开重庆前,就传说两人在闹离婚。开进途中,他父母赶到内江送别,我亲眼看到他抹眼泪,我就想,这家伙还没长大?!
这样两个背景、经历、性情完全不同,但又各自优秀得出众的人搭档做我们的头,可以想见,当时我们连的兵肯定是有点牛b哄哄的,那么,也肯定是有人看不惯的~~~
说起那天事情的起因,有点让人啼笑皆非:两个重机枪排趴在山脚下瞄靶,休息了一会儿,待翻转身再瞄时,却突然发现对面的靶不翼而飞了!追过去,在团通讯连的帐篷里,居然看到一个兵正拿着刀起劲的割靶上的人头尼(现在我也没想明白,那天这家伙为啥如此需要这个枪靶!)这下,我们那几个牛b的兵不依不饶了,推搡着人家要到团部去“解决”~~~~~
一帮人闹麻麻的,经过团特务连的训练场,十几个正练擒拿的侦察兵突然就停止了吆喝~~~~要知道,通讯连和他们都是团直属的嫡系!那天带他们的,正好也是个牛b的排长。一声令下,哗地就冲下来了!他们真懂得擒贼就擒王,追着几个看着面相老的打。二排长跑过来喊停,却听那侦查排长喊,打!就打那当官的!
指导员听到消息也赶过来了。开始还保持风度,对双方同志进行“政治教育”,不料,对方决心把擒贼擒王的战术坚持到底,他壮硕的身躯和头部,顿时挨了不少老拳~~~~这时,谁也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了,指导员带着哭声,拔出了手枪:去,把枪给老子搬出来!喝,三分钟不到,十多个兵就气喘吁吁,搬来了几大箱重机枪子弹。枪他们早就有,差的就是这个!哗哗哗的枪栓声中,侦察兵们在撤退,团长、政委在冲锋:放下枪!不许动!
他们来得还算及时~~~~
这天下午,全连终于停下训练。几个班长和指导员被请去了团部,听说,不光是师里来了人,更高部门的人也赶来了~~~连队四个帐篷全有人持枪把守,因为里面还有不少哭喊着要出去报仇的。
晚上,营教导员召集全连开会,就打开弹药库的细节,和同志们进行“探讨”,并最终形成了统一意见。会上,专门、多次打招呼,待连长从文山出差回来,不许任何人火上浇油。基本可以给他说,我方没吃亏!
这事,终于没有改变我们上老山的命运,只是,让全团增添了无数次政治学习和作风纪律整顿。被整顿烦了,有的老兵开始埋怨:那天是连长在就好了,早挽起袖子,带着大家跟那帮孙子干个痛快了!哪还会受现在这鸟气~~~
后记:下山后,连长升了副营长;指导员成为全团几个没立功的军官之一,很快转业。但后来他在地方的发展大大超过了连长~~~~
刚到云南的那段日子,我过得真是很不容易。日记里,充斥着痛苦、孤独、不满等等如此这般的词句~~~
与在重庆比起来,这里,真可谓“换了人间”。 环境。还用说吗?每日起来,眼中看到的,除了红土还是红土,除了光头还是光头~~~~更恐怖的是,一片片紧挨着的帐篷群,压缩你的空间,增加你的小心,让你甚至宁愿出去魔鬼训练!云南十八怪之“风吹石头打脑袋”我们倒是没见识,但站在野外,要不多会儿就满嘴满鼻子的沙,这是一点没吹牛皮的。高原的辐射 ,使我的脸先是一到晚上,疼痛难忍,最终褪去一层皮,变得黝黑发亮~~~
主业。我的训练成绩也似乎出现了“暴跌”。我过去在连里的优势是队列、器械、体能。到这里后,基本天天练的是单兵战术,一次又一次的卧姿装子弹,匍匐前进,冲刺,翻滚,射击~~~~没几天,就浑身是伤了,特别是双膝、双肘(虽然我悄悄套上了妈妈买的护膝),这伤,让我每听到一次“卧倒”,就会情不自禁的打冷颤!我说过,老兵们的眼毒着尼!半个月不到,连长、排长、班长全都点了我一回名:你娃,还是吃不得苦!
娱乐。当然再没有“篝火晚会”那样的幸福时光了!军营门口,倒是常常看到一些妇女在转悠~~~~没多久,一些让我们看得面红耳赤的黄色图片,就开始在大家手中神秘流传了。毕竟是边境啊,那个年代,我们在家乡,在重庆根本就没有看到过这些!
我在那段日子,却不可救药一般迷恋上了诗歌。一本“唐诗宋词解读”,一本“席幕容诗集”(呵呵,资源有限)被我翻了个蓬头垢面~~训练间隙,躺在地上,小声读上几段,几乎是我一天最愉悦的享受。但就是这点爱好,居然也会有人看不惯。我们排长,几次三番从我身边走过时,都会念念有词:看这些,有鸟用,鸟用~~~
陪我熬过艰难,助我重新振作的,有诗歌,更有我那帮老乡战友!
密集的帐篷群,有个唯一的好处,就是战友们交往更方便,更频繁了。我很快又认识了不少泸县籍的战友。在一个傍晚,我们二十来个经常联系的,终于找到机会同时聚在一起,留下了一张合影~~~~这相片我一直珍藏。虽然在猫耳洞中,许多相片都被潮湿得尸骨无存,但这张,却天意般的成为少数的幸存者~~
看到它,就会想起那日子,那人,那事::
想起段绍军,知道我有伤,给我送来家里邮寄的秘方药水。用上几次,伤势立见好转,确实比卫生队不要钱的药要好用~~
想起向能彬,深夜 ,摸到我帐篷,说是家里好不容易寄钱来了,一定要请我一次。在营区一快草坪上,我俩就着一个鹌鹑蛋罐头,一轮淡淡的黄月,对喝了一瓶老白干。虽然,第二日我拉了一天肚~~~
想起邓尚春,晓得我深恶痛绝洗衣服,居然动不动就跑来翻我的床脚。我怎么好意思啊,可这个乖乖小兄弟,却总是嬉皮笑脸地说,你家比我富裕点,以后战友聚会,你多办几次招待,就冲了~~~[/size]
pm001 2008-6-5 19:01
[color=Red][size=7]第四部分:[/size][/color]
[size=4]在那个年代,高中毕业生入伍的,真是不多。我们那二十多个玩得好的老乡中,就我和张健伟两个;我们连里,加我也就五个。连干部们不会不知道这点,他们,特别是指导员,也在考虑怎样使用我~~~~但我知道,他们遇到了难题!连队文书早已有,也是高中生;军械管理员早已有,也是高中生;连队司务员(呵呵,肥差!)早已有,也是高中生!剩下的还有什么?就是两个连领导的警卫员了!但指导员说:那小子,我不敢要,要来,还不知是谁服侍谁尼?!知道他们俩都不要我做警卫员,说实话,当时我的心中暗暗庆幸~~~虽然当警卫员安全些,但我自己也清楚自己真不是听人使唤的材料。
连里没安处了,只有把我往外处理。到云南一个多月后,我离开二机连,调到二营有线通讯班。呵呵,开始和营长、教导员一个帐篷吃饭。这是一个战时才配置的班,直属营部指挥。从此我的训练科目变为每天装卸电话机,漫山遍野放线,规定时间内查找 并解决线路故障~~~
环境慢慢变得熟悉,我开始越来越喜欢这高原,这红土~~~~许多次,我们训练回来,冲锋枪上都挂着一束鲜艳的杜鹃,我们的帐篷里那时真是充满了春天的气息!好多个月明星稀的夜晚,我们几个老乡相约而行,摸出营区,带着铁铲,满山沟去挖“泽耳根”,给自己改善伙食。这东西的书名叫什么,我还真一下说不出来了。反正四川,重庆人都特别喜欢拿它凉拌着吃。
此时,部队开始经常进行生存适应训练,我们被全部拉到山上,自己挖猫耳洞,自己做饭,一呆,就是四五天。二十年后,我仍然记得这样一个情景:晚上,我和班长从山上放线下来,然后,俩人慢慢绕着大山回去,四周寂静无声,唯有一轮巨大的明月,照着我们两个当兵的人~~在半山,我们看见了一盏孤灯,走进,发现居然是一户农家。一家人看到深夜来访的军人,好一番热情!我和班长到云南后,终于享受了一次做客人的感觉,虽然只是吃了两个煮玉米,但那晚,我睡得很幸福!相信班子也是~~
但就是这野外夜间训练,也使我们团出现了第一例“非战斗性减员”。
我们呆的这地方,盛产“三七”,山沟里,农舍前,到处可见大片大片的“三七”种植大棚。很多药材种植户害怕被盗,都请了“ 专职看棚人”,而且,因为珍贵,好像当地政府还允许这些“看棚人”持枪!部队知道这些情况,也专门开会强调,在训练时,一定要尽量避开“三七”地。没想到,意外还是发生了,四连(就是那先锋连)一个班,晚上训练,偏偏就进入了人家的“射程”,一声枪响,一个战士的大腿、肩膀、颈部飞进了无数的铁砂!伤情鉴定为重伤,他被送回了重庆。真是“出师未捷身先残”~~~~
春节到了!入伍后度过的第一个春节,让我对军营里的流行语之一:“老兵怕过节!”——有了更深的体会。
晴多雨少的红土高原,偏偏在这几天也开始绵绵细雨,描述并渲染着这群“帐篷中人”心中的阴云~~~~~
全团从三十天起,放假三天,这意味着很多人又要饿三天肚子了!照例是每天只有两顿,而且早餐只有稀饭,唯有稀饭~~~~~喝完稀饭,我就钻进被窝看书,看一会儿睡一会儿,就这样挨到四点钟,“年夜饭”开始。饭桌上没多少菜,好在有酒!一帮年轻人推杯换盏,照样好一阵热闹~~~喝到面红耳赤,然后端条凳子,围坐到一台十四寸彩电前,等着看“春晚”。一阵笑声,一阵掌声过后,晚会结束了,突然就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~~~~“操!咋就没有提到我们这些打仗的一句啊?!”~~~~~“提什么?!大过节的,谁不想高兴点啊!”“提了又咋样?你能多吃两斤肉?!”“打仗就是当兵的职责,知道不?有什么可炫耀的?
初一,我照样在床铺里度过了大半天。傍晚的时候,听到外面有人叫我,心中一阵狂喜,以为是家里寄的汇款或包裹到了(呵呵,我已经弹尽粮绝好几天了),一个鹞子翻身起来,看到的却是老乡喻海鸥!来通知我参加晚上老乡们的聚会.这特殊的一个新年,我们七、八个战友像一家人般度过:地上铺两张报纸,放上的是各人家中寄来的林林色色的食品,六瓶老白干,是大家凑钱买的,有人好像还为此卖了衣服!我却一分钱都拿不出。这样的酒,还没喝,我就感觉已经醉了,一定要醉~~~~
喝完,摇摇晃晃回到连队帐篷。我那时,虽已调到营部,却还住在连里。还没躺上床,却突然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,原来是我那原排长,也在老乡处喝醉了!只听这家伙在那里嚎:妈啊,我对不起你啊!儿死了,谁照顾你啊?!老婆啊,你怎么不管我啊~~~~~嘿嘿,入伍后,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大哭,没想到竟然还是由当官的打响“第一枪”!这家伙刚从军校毕业,出发前刚新婚,满脸咯腮胡子,平时看起来挺阳刚的,但,从他多次对待我喜好诗歌时的态度,我早就看出他内心的软弱了。我没有跟着一些战友围到床前去劝他,反而加快脱衣服的速度,用被子狠狠捂住耳朵,我昏昏睡去~~~~[/size]
pm001 2008-6-5 19:12
[color=Red][size=7]第五部分:[/size][/color]
[size=4] 662。6 高地(一)
军旗猎猎,黄沙扑面,肃杀的天空下,满山全副武装的军人——这不是在拍电影!虽然当时的我,也曾有过短暂的恍惚,感觉自己在梦中,在戏中~~~当我随全团官兵大喝一声,一口吞下半碗五粮液,我真切地弄清楚了,这,就是我们的誓师大会!这,就是我的壮行酒!
师长、团长、营长们说些什么我记不清了,只记得他们不是说,全是在喊!长篇大调的,让我对他们的嗓子既担心又佩服。还记得师长授予我团的锦旗是“老山主峰团”,团长授予我营的锦旗是“老山主防营”。再有,就是摆在主席台前的一排排重武器,对我视觉的强烈冲击:操,我们火力不差啊!
誓师过后,第三天,凌晨5点,我们登上军车,悄悄向老山出发。
我们车上,分两排,坐了十六人。对坐着,大家的头却多是望向车外,不说话;有时看看对方,还是不说话;想一想,就会去摸摸自己的冲锋枪、手榴弹,仍然,不说话~~~~~
下午四点半左右,装满“哑巴”的军车终于抵达老山后侧,停了下来。只见前面蜿蜒的公路上,已经摆满了车辆。不知从山的哪方,时不时,传来几声沉闷的炮声~~~此时,我们已经开始感觉亚热带的“热情”,要傍晚了,但这老山的太阳却还悬在半空,比钢盔大得多!比烧饼烫得多!汗流浃背的我们,急切地盼望车轮赶快转动,快把我们送到那该死的战场上去!但是,大家接到的命令却是:因为要减少目标,防炮击,全体三车换一车,半小时动一个车!
四五十个身背背包、武器,头戴钢盔,全副武装的士兵挤站在一辆车上,顶着烈日,一直等到八点出发,居然没有一人昏倒!我们后来聊起这事,大家都笑说,临战训练还是有成果的~~~~
天已经完全漆黑,我们到达阵地。公路到这里已是尽头,山壁前,被开出了一块可以停车、倒车的小土坝;山壁中,一条堑壕蜿蜒而上。堑壕入口,矗立着一块木板,上书:662.6高地
662.6高地(二)
我被告知在担任警戒的四连三排猫耳洞里暂住。来不及观察洞中“风景”,我匆匆铺好自己的“床铺”,匆匆吃了点干粮,就端上冲锋枪,和排里的一个班长,来到洞口站岗。
这岗,我俩要从十点守到凌晨两点~~
好困啊!但我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瞌睡,也无法瞌睡。紧紧贴在洞口的土壁上,紧紧盯着外面,虽然洞外已是浓雾一片,什么也看不见。但,寂静的夜幕中,不一会儿,就会传出“悉悉嗦嗦”的声音,让我们好一阵紧张!
直到十一点后,一个老兵过来,才让我们轻松了许多。他是上一批轮战部队的,战友们全部都下山了,他一人多留下一晚,大概是办一些交接吧。看得出他心情非常不错,端着一大腕面条,轮番问我们吃点不。听口音就知道是个北方兵,我知道他们把吃面条当过节!我说,“老兵,我们吃不下了。你睡不着,干脆陪陪我们吧。”“好啊!聊聊?”“你听,这外面咋老有声响啊?!”“呵呵,老鼠啊!这山上我们养的老鼠大着尼,多着尼!人爬行的声音不同的,过几天你们自己试试,就知道了~~”
这碗面,这老兵大概吃了半小时。他给我们上了实在的第一课。从军期间,遇到过不少教官。他,我们好像就没有问过人家名字,但却让我以后常常想起,并心怀敬意!
从他嘴里,我们知道了“那拉口是地狱,662.6 是人间,主峰是天堂”,这是他们从战斗密集度和危险性来划分的。我们知道了,所处这地方,背靠主峰,面对八里河东山,左连那拉口,山壁上的堑壕纵深1000多米,就是那人称“地狱”的所在!那里,与越军阵地相距不到三十米。后来一些“江湖传言”,什么双方停战,互相都出来晒屁屁等等~~ 就是说的这个地方。
“第一课”上完,第二天我就上了“第二课”,只是这“课”,差点儿就要了我的命!
下午,一阵炮击过后,营部和二炮连的电话线断了。我和班长奉命出去查线,猫着身,我俩走到一段堑壕时,只听前面枪声大作,我轻轻扒开草丛往外看,似乎看到山坡下的丛林里,闪出一道火光!于是,拉开枪栓,扣住扳机,往下就是一阵狂扫~~~线路故障解决后,回到猫耳洞中,我开始验枪。鬼使神差,我偏就把验枪顺序搞错了!取下弹夹,我对着洞壁试枪,“啪”——枪响了,里面还有一发子弹
我愣在那里,满头满脸麻木(后来才知道脸上被石子溅成了“麻花”),看到教导员和军营长冲进来,我只有一个念头:“会被处分吗?”,知道了情形,两个领导却没有骂我一句,只说“快去卫生所包扎吧”
“干瘦”听到这事儿后,专门来看过我,“嘿嘿,你娃不爱玩枪撒?!这会儿晓得啥子叫手艺不精了吧?”
我瞪了他几眼!但连续几天,心中都是既后怕又惭愧。要知道,当时我离石头洞壁不到两米,如果枪的角度正点,我完全可能被反弹回来的弹头击中!后来,我们部队就发生过这样的事。这是后话了~~~
662.6 高地(三)
高地还有一个名字,叫“松毛岭”。营部指挥所设在这里,因为此地是一个敌方弹道的死角。围绕指挥所,设有一个步兵排,一个机枪排,一个喷火班担任警戒;再有,就是我们这通讯班,负责与全营五十多个阵地和哨位的通信联络,当然,也包括警戒任务。
上山一个周后,我终于有机会进入营指挥所,第一次见识了一番真正的“地下工事”:入口,用钢筋混凝土,在山壁中嵌出了一间十来个平方的“堂屋”,营长、教导员他们经常就在这里聚合,开会,透风~~~“堂屋”两侧,各有一个洞口,只能让人躬身进入,越往里走,越感觉“宽敞”:一级级台阶,让人感到深不可测;一个个岔道,令人疑入“迷宫”。洞壁全部嵌上了“矩形钢”,地下都铺着厚厚的塑料编织布。听说,这里原是越军修建的。我们夺回来后,经过几年的改造,越发变得功能齐备了~~~
与那“工事”比起来,相隔不到二十米,土坝的另一侧,我们的居住,才叫真正的“猫耳洞”。洞口,一个装满泥土的编织袋就能完全堵住;入洞,即是四五米的陡土阶;右拐,便可见十多张单人钢丝床,将满洞占了个水泄不通。沾营部的光,我们也有一盏昏暗的电灯,但有一半以上的时间“无电”。早上,搬开堵在洞口的编织袋,我们可见一股股“白气”从洞中涌出,持续可达半小时!
上山后,再也没有“炊事班”为我们做饭。我们班每人轮流做一天的“火夫”。煤油炉,小菜板,大家开始各显神通,各取所爱~~~菜和米有专人送来,刚开始的时候,“标准”也还可以。但一轮到两个“布依族”战友“开伙”,我就要下来啃“压缩饼干了。现在想想,我的“麻与辣”,恐怕也让一些战友啃了不少“饼干”吧~~~
我们“近水楼台”,不用太远背水。指挥所前就有一个蓄水池,每天有卡车从山下拉来。这水可以食用,但绝不允许用来洗澡,洗衣服!因为,这个蓄水池同时供应着周围两个连队的需要。天天,都可看到各个哨位上的战士们陆续来此背水。
我们没有多少衣服可洗,只穿一条短裤,是老山战士一年之中的普遍“造型”。但洗澡就~~~~!上山十多天后,我终于和几个战友得到通知:可以去洗澡了!我们被人领着,沿公路下到半山腰,在一个山沟沟里,看见了几十个赤身裸体的士兵。大家基本处于半排队状态,等着站到一个用饼干桶做的“淋浴喷头”下去。当我站上去,感受到这用长长的竹筒引来的山泉清凉,我发誓,当时的我,认为洗澡是天下第一快乐的事情!我宁愿一天不吃饭,换一次来到这里!
但是,我的耳边已经开始传来“读秒”的声音~~~~
662.6高地(四)
立足未稳,但战斗不断——我的日记从上山后,连续十多天都有关于战况的记载。
现在想起来,才明白,人家不会不知道我们换防,摆明就是想在新朋友身上捞点好处嘛!这帮孙子,越往后,就越像缩头乌龟,躲着不出来了。
我们部队的战斗性伤亡,基本都发生在上山后的半年里。
前面说过,公路到我们这儿已是尽头,营指挥所前的小小土坝,其实就是前沿阵地的弹药、给养集散地,同时,更是伤亡人员上车的地方。身处这里,我目睹了太多的血腥,太多的惨烈!....
难忘第一次看到烈士遗体时的场景与心情!那天凌晨,阵地上枪炮声不断。拂晓时,我从猫耳洞里出去,刚探出头,赫然看见一颗白森森的头颅正对我们洞口!烈士躺在担架上,脸和身体都被遮盖,但头顶却露了出来。大概是整个头皮都被炮弹揭去了,只见一些白色浓稠的液体,从颅骨的几条裂缝中,慢慢往外淌~~~~我强迫自己没有呕吐!但是,早上和中午,我就是吃不下多少东西。
下午,两个团通讯连的士兵来到我们营部。说是团部与37号阵地上的一个“炮兵观察所”断了联系,必须马上抢修。副营长命令我们班派出两人,担任向导和保卫。大家纷纷举手,争着去。班长望了望我,还是我们两人一块出了任务~~~后来,他对我说,选择我,其实也是为自己考虑,战场上,大部分的人都愿意和搭档过的再配合(这点好像和警察相似),而我,确实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!5
在重新拉线途中,我们在堑壕里遇到了一堆坍塌下来的泥土,班长当时毫不犹豫地就要踩上去。我一把拉住他“小心点!我们还是尽量不要踩新土吧”,大家愣了下,便全都好像猛然醒悟,点点头,小心翼翼地绕过了这堆泥土~~~~~完成任务返回时,天已经擦黑,阵地上又开始响起枪声,我们的头上不时有曳光弹飞过,四人赶紧就近钻进四连的一个猫耳洞中。进去后,我就毫不客气的开始狂叫:哥们儿些,有吃的没有?饿死人了!
三天后,四连一个班长被一颗724 防步兵地雷夺去了左脚。因为,阵地头晚暴雨,一堆泥土被冲落在堑壕中,这个班长早上巡哨,偏僻就去踩了这土!
知道这消息,我们班长第一个反应就是,跑到营长那里,去给我请功。第二天,我得到了上老山后的第一个嘉奖~~~
忘了告诉大家,我这个班长名叫:程开富
662.6 高地(五)
每天都有伤亡战友被抬下来,“干瘦”和另一个二机连的班长,也是这段受伤的。虽然在4月21这天,传说我们打伤了一个越军团级干部,后来还听说,据载波窃听,这家伙不治而忘!但大家却没感到多少轻松愉快,因为,人家怎样,我们是听说;而自己战友的牺牲,我们是目睹!
每个哨位都在逐渐增加站岗的人数。就连营部指挥所前,也用编织袋又新垒了一道掩体,白天晚上,随时保持五人警戒。大家晨昏不分,枪不离手。弦绷得太紧太久,一些不该发生的事就发生了:喷火班的“大胖”(也是一个新兵),下哨后,报着枪补睡,居然忘记关保险!不知咋的,就把枪弄响了!肩胛被一粒子弹打穿~~~~最令我难受、难忘的,是一件更大的事故!就在我猫耳洞上方的阵地上,一个汽车兵(在山下时,可能根本就没“摸”过枪!)和两个战友站“潜伏哨”,深夜时,班长摸过来查哨,这兵一声“口令”,话音未落,还没等班长回答——“哒,哒,哒”,一梭子弹就已经打了出去!
班长抬到小土坝中,完全已是“血人”!这汽车兵报着他的尸体,号啕大哭~~~要求营长枪毙他,后来又要求送他到军事法庭!当时现场的气氛~~~~我的日记用了“!!!!!!!!!”共九个符号。
我们终于开始反击。先是营长他们策划了一个“白夜行动”——针对越军爱夜晚偷袭,我们在晚上,不定时地,全阵地统一发射曳光弹,将满山照得亮如白昼,发现可疑目标,就集中火力盖过去!行动进行到第三天,我们把对面的一匹山都引燃了!熊熊山火照亮了半边天空~~~我们都钻出洞,一边伏在堑壕上欣赏这壮丽“火景”,一边争论着有没倒霉的越南兵被烧死、烧伤~~~
“白夜行动”有无干死越军,我们不知道。但,松毛岭阵地一带,着着实实消停了好今天!几天后,师里的“雷霆行动”又开始了。晚九点,整个老山炮声震天!火箭炮犹如流星雨般,沿662.6高地和八里河东山之间的山沟,倾泻到那拉口一带越军阵地~~~我们打了有半小时,才听到越南人有所反应,开始有一些零星的炮打过来。虽然我们这里是死角,但安全起见,大家还是收起“好奇心”,纷纷钻进了洞中。这时,离我们营部不到两百米的三门“加农炮”,也开始加入 对越南人的努吼,这炮那威力!震得我们猫耳洞中的土直往下掉,震得我们在洞中都想捂住耳朵~~~~
炮击一直进行到12 点!听着轰鸣的炮声,我的脑海里多次浮现出我们阵地上的一幅标语——敌人打我一发,坚决还击十发!我相信,这天晚上,很多战友睡得很恬静~~~~~这次行动,“象征”意义超过一切!它及时地稳定了军心,树立了信心。现在想来,我们师领导还是有指挥艺术的。
662.6 高地(六)
一个多月后,我被调到总机组。
说是“组”,其实就是两个人,昼夜轮流,一刻不离守着一部“50门”的电话总机——全营的“神经中枢”。自此,开始了我近半年的“洞穴人”生活~~~
这里没有白日与夜晚的区分,时间,就是两个概念:值班——睡觉。
有敌情时,我这里一样如“战场”:总机上的小“铁片”噼里啪啦往下掉,接上去,人人都在喊“紧急!快接营部xx”,五湖四海,口音各不相同。手忙脚乱,仍然难得满意!有两次,被骂得急了,我也用大嗓门和连、排长们吼。没几天,营长碰上我,指着我说“xx连长说你态度不好哦!”,我只有解释道,天生嗓门就大,真的不是态度。
没敌情时,昏暗灯光或蜡烛下,我开始学习与老山老鼠和蚊子们“作伴”。
这里照抄当年日记一段:这里本该就是它们的“王国”!它们才是真正的“主人”。与我们相处惯了吧,它们已经很悠闲大胆,深夜值班时,常三三两两在我脚边漫步,在与我的眼光对视中,它们很勤奋地啃吃晚餐。在洞顶罩的油布里,它们却就不这么“文静”了,“啪、啪、啪”像是走正步;“哗、哗、哗”像是在冲锋;“叽、叽、叽”,让我真实地感受到了“肉搏战”的激烈!
越南的蚊子更特别!说越南特工毒,这蚊子肯定已经有他们的基因,不论你是浑身抖动,还是高举双手,它一扑上来,就死不松口!并且,一击必有“战果”,身上的疙瘩,没几日消除不了,还可让你“回味三日”~~~~~~
这段洞中生涯,还给我留下了一个相伴至今的“朋友”,那就是学会了吸烟。
刚上阵地时,每人每月都会得到两条香烟,茶花、大重九、阿诗玛、红塔山,呵呵,全是当时中国烟民心中的“名牌”!当然,也全是玉溪卷烟厂的,因为,是他们无偿供应的。读高中时,很多同学抽,我没学。上山两个月,我也没学,都拿去送老乡们了。终于,在某一个寂寥的深夜,我投向了它的“怀抱”~~~最初的亲密接触,是如此的“反映过度”,我多次“抽醉”,冲出洞外呕吐(现在想想,真是何苦?!),待我终于开始享受它的“曼妙”时,我发现,每月的免费烟越来越少了,到后来,就要自己掏津贴买了~~~
在洞里过的一次“建军节”,也让我记忆深刻。
上山后第一次“会餐”!当然,是以各班各哨为单位。班上战友们兴高采烈做好饭菜,兴高采烈共同举杯的时候,我值班。他们给我端下来饭菜,还有一瓶啤酒。当我一个人,望着比平时丰盛许多的午餐时,居然控制不住想掉泪~~
我打起精神,开始吃饭。不时,我举起啤酒瓶,大声说:干!节日快乐!
662.6 高地(七)
守着营部总机,也算是个“机要”人员了,一些重要的消息,我总能比较快得知。7月初的一个晚上,我们团长阴沉着嗓子,要我接通营长的电话。有意无意中,我听到了一个让人“震惊”的消息:驻守主峰的三营营长“牺牲”
老山的盘山公路既陡又急,再加之驾驶人恐怕还没有完全熟悉路况,在一个拐弯处,军车冲下了陡坡,翻了无数个跟斗后,三营长被摔出车外,同行的还有三人重伤......老山“轮战”以来,我军伤亡人员最高军阶的“纪录”,就这样被我们团“不幸”打破了!
三营长不满40 岁,也是在上山前不久,才刚刚和西政的一个女教师结婚。
“消息”严格保密,全团阵地进入“戒严”。
汽车兵们被集中起来,进行整顿。没有他们,我们第二天就开始了“断水、断菜”的日子!蓄水池只管两天,很快就见了底。班里每天轮流派人到两公里外的“后指”背水,在那里还要派队!一个班一天也就能有三十公斤水可用。因此,我连续四天没有再洗脸、刷牙......
大米有些储存,但蔬菜和肉食都是靠每天供应的。我们班可能是大家都不爱吃土豆,在洞角还剩了几公斤这东西。于是,一日三餐,七八个男人都盯着一盘土豆丝,小心翼翼地向它“进攻”。第三天上,土豆丝也和我们说再见了!班长急得团团转,后来,不知他从什么地方搞回来一些黄豆,我们就又开始一日三餐吃豆子伴干饭......
整整一周,这次“整顿”才宣告结束。成群的士兵下阵地来洗衣服、洗澡, 一个个蓬头垢面,满脸疲惫.....
轻松的日子没过上几天,我又从电话里听到“师指”发来的通报,说是友军侦查大队抓获了九名越南俘虏,有军官也有士兵。随后,我们师技侦队也破获越军指挥部电文,获悉对方急欲报复,要不惜一切代价抓获我方人员。“师指”要求,各团一定要加强管理,尽量控制车辆、人员流动,防止’被俘”!
我们又一次进入了“戒严”状态,只是,这次有所准备,车辆加强了警备,但好在没有停运,越南人也终于没能抓到过一个俘虏。
但,“三营长事件”却并没能使老山“车祸”从此“消灭”。半年后,我们的一个老乡钟伟,在押送全团官兵的津贴上老山时,刚到山脚,吉普车就翻了,人民币撒落一路,挺英俊的一个小伙子,脊椎受伤, 终身落下二等伤残![/size]
pm001 2008-6-5 19:18
[color=Red][size=7]第六部分:[/size][/color]
[size=4]662.6 高地(八)
老山进入雷阵雨多发的季节,我跨入了二十岁。
“生日前夜,电闪雷鸣。老山的雷打起来真像发了疯!一个个全像炸在了山脊,在深深的洞中也能感觉到大地在晃动;从洞口的观察孔往外看,闪电如蛇信般狰狞,一次次扑击地面!
总机上电光频起,伴随雷声,发出恐怖的“啪啪”声,一排排键牌都掉下来了,我试着想去扶起键牌,刚接触,手便被重重地击打得缩了回来。
那拉口阵地上,前几天就有一个总机员被雷电击中牺牲了!
外面个猫儿洞又漏水了,杨安胜和吴广文正在那里“抗洪救灾”!杨安胜这家伙,为了多享受点阳光氧气,闹着把这岗位推给了我。这段时间,天天晚上和“洪水”搏斗,一双眼睛都熬红了。昨天,居然对我说,我们换班吧,该你出来见见天了。呵呵......”(摘自日记)
为了自己的生日,天亮交班后,我没有睡觉。一个人,望着幽幽的烛光发呆。不知为何,脑子里竟突然冒出普西金的《玫瑰》来:“......不要说吧,青春 也就是这样凋零 不要说吧,这就是 我们生命的欢乐......”,一遍遍地念叨着其中的诗句,我越发“伤感”起来.....
在班长进来告诉我,要为我生日加餐后;在接到一个个“祝福” 的电话后,我很快就把什么什么“伤感”都抛到“爪哇国”去了!
最感“幸福”的电话是女战友兼老乡雍文华 打来的,她在“师指”总机班。在电话里,她说,我没生日礼物送你,送你一支歌吧。但,她却为我唱了三支!
永生难忘的“生日宴”,是我二十岁的“流水席”:断断续续,竟吃了一星期!阵地上的老乡战友们,不可能在一天集中到我这里。于是,今天是这个来,明天是那人来。第一个来的,是邓尚春,我们俩喝了两瓶啤酒,吃了一袋花生。最后一个到的,是喻海鸥,他从山脚到我们阵地执行任务,逮着空隙,就钻进了我洞里,居然还特意带了两“午餐肉”罐头......
662.6高地(九)
邓尚春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家伙!乖巧、勤劳、朴实——农村孩子的优点,似乎在他身上都可以看到。白白净净一张孩子似的脸,五官那么端正,偏还常常带着一丝腼腆,让我每次见到他,老想伸手在他脸蛋上捏上一捏。
上阵地后,我们一共见过五次面。一次到我洞中,看我值班坐的椅子不得劲,他说,过两天我给你做把“沙发”吧。我望着他,哭笑不得:行,你厉害,我等着。没想到,一周后,我真的就等到了他送来的“沙发”:斜靠背,双护手,绿色军用塑料布做的面子,里面不知还衬垫了些什么,坐上去,软软的,还真有些沙发的感觉。我惊喜得什么似的,他却笑我:这算啥啊?用炮弹箱做“沙发”,老山老传统了啊!就你这书生搞不来吧!
8月2日,他和一个叫陈明的战友到营部来背水,我看出他情绪有点异常,问了好几遍,他告诉我,他父亲在上月下旬突然去世了!
我说,你给领导谈没?他们让你回去不?他说,这消息就是指导员告诉我的哩,他们还压了一个多星期,做我思想工作哩!“那,你怎么办?”我知道他是家中的长子,母亲身体不好,两个弟妹尚且年幼。“能怎么办?指导员给我绕弯子的时候,我就说了,请他们放心,我知道这是在何时何地!
没想到,第二天,我又见到了他,肩上扛着担架,躺着的,就是那个名叫陈明的遗体,他俩是同一个哨位的战友。看见他面色苍白,双眼通红,我拉着他,要他到我猫耳洞中,歇歇,聊聊再走。没想到,却遇到了他对我第一次的拒绝:“这是什么时候啊?!”他说。匆匆的,冷冷的,他没有和我说了几句话,就把背影留给了我.....
8月5日,我不值夜班,但却根本不能入睡!阵地上炮声隆隆,总机健牌“啪啪”个不停。听到值班的吴广文在狂喊“55.5哨!55。5 哨”,我一个激灵,从床上跳了起来,我知道,55号阵地5号哨位,正是邓尚春所在的地方!“咋了?”我问,“55.5 哨位接不通了!”“赶快接54号阵地吧,他们离得最近”,我们为营长接通54号阵地,很快得知55.5哨位与越军激烈交火,我方已有一死两伤!
营长命令我们通信班抢修55.5 哨位电话线路。我赶紧钻出洞,站到已经集合的三个人队列中。“这是外线组的事,你来干什么?!”班长吼我。“我没值班,求你给我一个立功受奖的机会吧!班长!”
我想,我那天要么是带着哭腔,要么就像发狂一般了吧,班长反正是被我命令了一回,让我参加了任务。上去的路上,我们遇见了往下送的伤员,我也听到了那个我最不想听到的消息......
我们将新线架到55.5 哨位时,已经是凌晨1点。枪炮声已停,但浓烈而刺鼻的硝烟仍未散去......哨位上,邓尚春的战友们仍然端着枪,紧紧伏在堑壕上;他,静静的躺在洞中,身旁的泥土,被他的鲜血染红了一片......
我要求抬送邓尚春下去,但却遭到他们全班坚决拒绝!特别是一个兵,激动得几乎要冲到我面前来,后来我才知道,炮弹飞来的时候,是邓尚春推开的他......返回路中,我告诉了班长邓尚春家中的情况,我说,我要组织全团泸县兵为他家捐款。我班长说,为啥只有你们老乡才捐啊?!我们全班都要捐!
662.6高地(十)
在尚春牺牲后的好一段日子,老山不断被暴雨冲刷,整个8月都是泥泞的~~~~
营部指挥所来了一个神秘的人物,个子不高,但筋肉鼓胀。有时,手拿一张地图,望着远方发呆;有时,跃上土坝中的一架单杠,一气来上几圈单臂大回环。几天后,我知道了他如雷贯耳的名字——山达,79年的全国战斗英雄,现时的师侦察科副科长。他来到这里,是要部署、指挥一次极其秘密的行动。
代号——“黑豹行动”。
在当时,即使是我这样守总机的,也不知道这次行动的具体内容,但却能感受到那份异样的紧张气氛。直到行动结束,迷底不得不揭开~~~
简单的说,这就是一次“抓俘”行动。由师侦查连直接实施,炮兵和相关阵地进行协同配合。前沿侦查哨预先锁定了一个越军“取水点”,发现那个点已经越出了他们的堑壕系统,越军经常会几个人一组出来取水~~~ 如果我们能秘密潜伏到那里,“守株待兔”,速战速决,相信能带回一俩只“兔子”,这就是“黑豹行动”的大致计划。
前往越军阵地的秘密入口,就在我们松毛岭阵地一带,由师工兵连负责施工。几个人一组,轮流潜入矛草和灌木中,伏在地上,一寸一寸探雷,一寸寸开辟出接近那“取水点”的“秘密通道”~~`~8月下旬,“通道”完成,我方炮兵阵地开始连续的火力袭扰,师侦查连在连长、副连长的带领下,分成三个组,进入了阵地~~~~~
战斗出乎意料,进行得异常激烈、残酷!我们得到消息,在撤退时,敌军反包围了“第一组”,突围时副连长和一名战士中弹负伤,被架回后,因失血过多而牺牲。而最为让人揪心的是,一名战士失散,没能撤回来!
整个松毛岭阵地陷入极度的压抑和紧张中,每天都有小分队出去进行搜救,并不时与敌交火;很多阵地用喇叭翻话,希望给这名战士指路~~~~整整第八天上,我九连阵地前沿,终于出现了这名战士的身影!被救回时,全身溃烂,奄奄一息,在野外生存的这八天八夜里,他根本无法辨别方向,曾多次摸到了越南人的阵地前沿,听到说话不对,就赶紧撤退!所以,我们阵地的喊话,看似笨拙,却实在起了大作用。这战士,名叫谢小波。
在师侦查连中,有我们三名老乡战友参加了这次行动。其中,外号“黑大汉”的孙云,就是当时侦察连连长的通讯员,亲历了“第一组”的生死时刻。平时显得大大咧咧的一个人,每次我们问起他这次行动的细节,他却总是默然~~~~[/size]
darkdog 2008-6-5 20:59
是楼主的亲身经历吗,真的很值得写下来,让我们这些没有亲历过那段岁月的人们也能感受到那段峥嵘岁月。故事看到第六部分,期待楼主接下来的故事!